- 发布日期:2024-10-09 05:47 点击次数:107 原标题:唐诗与敦煌葡萄石榴纹的互文性探微
从符号学角度来看,诗歌说话与绘图说话相互之间存在着“互文性”情景。“互文性”是体裁文本生成的一种蹙迫表面:在一个文本的空间里,取自其他文本的几许述说相互交会和中庸。(〔法〕朱莉娅·克里斯蒂娃著,史忠义等译《符号学:符义分析探索集》)互文性是体裁活动的蹙迫性情,动作一套强有劲的诠释器具,自身即蕴含着跨文化、跨学科的相比框架,烛照出动作符号的文本与其他文本、语境以及作品之间真谛互动生成的历程和轨迹。归义军时期的敦煌石窟,由于有大批的藏经洞接洽文件诸如建窟好事碑记、发愿文等,因此对于这一时期石窟的斟酌,一定程度不错找到文件佐证,石窟与文件相辘集,使窟窿本人的历史愈加水灵。
除敦煌出土文件外,唐诗不错为敦煌石窟壁画、装潢纹样的释读和斟酌提供大批佐证。唐诗中多联系于缠枝葡萄纹的纪录,如“海花蛮草连冬有,行处无家动怒园”,再如“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葡萄长带”描写的是装潢了葡萄纹样的衣饰。唐代东谈主也在追求装潢好意思的进度中不停演角色潢纹样图案,阐发出更明显的向东谈主间生存调理的特征。灵通解放的文化情景训诫了唐代东谈主追新逐异的精神追求,盛赞“新样花文配蜀罗”“遥索剑南新样锦”“舞衣转转求新样”,这些诗句的画面感极强,交融跳舞、音乐、纺织品和纹样艺术等,体现了艺术作品之间的互译,或谓之艺术作品之间的“互文性”。“互文性”也被译为“文本间性”,是指任何文本的形成都与该文本以外的符号系统接洽联,都是对其他文本的经受和调理,是文本之间的胜利援用、融入、指涉、拼贴、效法、戏拟等手法开采起来的文本关系。历代诗歌为咱们提供了其他史料不可代替的样本,唐诗中的生存情景、工艺好意思术、地名、当然景不雅,动作诗东谈编缉下的“预料”,大批出当今诗篇中,这些预料响应了西域在那一代诗东谈主心目中的印象和不雅念。
2018年最新国产在线视频在绝顶长的历史时期,葡萄酒和葡萄纹一直是东谈主们奖饰的对象,据《唐会要》纪录:有些品种的葡萄酒在公元三、四世纪时就仍是传入了中国。中国古代的百科全书《博物志》中纪录了许多古时分的遗址和异物,汗青中最早纪录葡萄酒的,见于司马迁的《史记·大宛传记》,所谓“宛驾驭以蒲陶为酒,富东谈主藏酒至万余石,久者数十岁不败。俗嗜酒,马嗜苜蓿”。班固的《汉书·西域传上》中说:“今北谈诸州,旧镇定、北地之境,每每有目宿者,皆汉时所种也。”到唐代时,葡萄的拔擢才相比渊博。葡萄在拔擢、不雅赏和食用的历程中,果决融入了华夏文化的血脉,千百年来咏唱不停。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中的壁画,就绘有葡萄架、葡萄树和酿造葡萄酒的画面。
初唐时期,唐王朝不停向外开疆展土,丝绸之路沿线文化得以涌入华夏。灵通的战术使得唐代东谈主乐于经受他乡、外族艺术,葡萄石榴纹在这种兼容并包的社会习气中盛行于世。葡萄纹、石榴纹(八成二者的组合)装潢图案被平凡诈欺于各类器物,葡萄、石榴与瑞兽、禽鸟、藤叶的组合纹样大批出当今铜镜和织锦中,盘曲婉转、解放翻卷的唐代葡萄缠枝石榴纹相配合适唐代雍容荣华的审好意思趋向。葡萄纹在各类载体上的阐发形状不尽一样,最为常见的是缠枝状构形,在金银器边饰和碑刻、砖雕(图1)中较为常见,其次是适形特征的团窠状构形,在敦煌藏经洞出土织锦(图2)、石窟藻井图案井心纹样(图3)中出现较多,另外一种为壁画中的散点式构图,动作装潢点缀,或然出当今壁画中。
初唐以降,雍容丽都艺术习气盛行,东谈主们审好意思水平以及审好意思需求擢升,不再繁盛于简单的艺术装潢。这种变化不仅体现了时期的审好意思趋势,也响应了文化交流和交融的情景,为唐代工艺好意思术注入了新的活力和魔力。与此同期,莲花装潢缓缓演变出愈加丽都精细的形态,成为唐代工艺好意思术中的蹙迫阐发形状之一。繁华盛世中T先生系,对纹饰的追新逐异,果决成为一种娇傲荣华的精神享乐。
《全唐诗话》更为全面地证明了皇帝“夏宴葡萄园”带头欢娱的常规:“凡皇帝飨会游豫,唯宰相及学士得从。春幸戏班,并渭水祓除,则赐细柳圈辟疠;夏宴蒲萄园,赐朱樱;秋登慈恩宝塔,献菊花酒称寿……帝有所感即赋诗,学士皆属和,其时东谈主所歆慕。”《全唐诗》中对于葡萄(对于葡萄,古诗词中称谓不一,如蒲萄、蒲陶、蒲桃等)和葡萄纹的诗句数目颇为可不雅,有50多首,如众人耳熏目染的王翰《凉州词二首》中的“葡萄好意思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随即催”,李白《对酒》中的“蒲萄酒,金叵罗,吴姬十五细马驮”,西域的葡萄酒因唐太宗的玩赏风靡初盛唐社会。对于葡萄酒的流行,《唐会要》卷二OO提到:“公元647年突厥的叶护纳贡太宗皇帝马乳葡萄,串长二尺,色紫。”《唐书》亦曰“蒲萄酒西域有之,前代或有孝敬,东谈主皆不识。及破高昌,收马乳蒲萄实于苑中种之,并得其酒法。太宗自损益造酒,为凡有八色,芳辛酷烈,味兼醒益,既颁赐群臣,京师始识其味”。
再如李端《胡腾儿(一作歌)》:“胡腾身是凉州儿,肌肤如玉鼻如锥。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胡腾儿,胡腾儿,老家路断知不知。”白居易《和梦游春诗一百韵并序》:“渐闻玉佩响,始辨珠履躅。遥见窗下东谈主,娉婷十五六……带襭紫蒲萄,袴花红石竹。”阎德隐《薛王花烛行》(节选):“合欢锦带蒲萄花,连理香裙石榴色。”上官仪《八咏应制二首》:“罗荐已擘鸳鸯被,绮衣复有蒲萄带。”曹松《白角簟》:“蒲桃锦是潇湘底,曾得天孙价倍酬。”
由上述诗文不错看出,葡萄纹到了唐代,在织物上仍是十分渊博了,证据在唐代“汉着胡帽,胡着汉帽”的社会环境下,唐东谈主和在华西域移民的服装上都不乏葡萄纹样。葡萄纹样随之在唐代广为流行,成为东西方人人共同玩赏的主题。缠枝葡萄纹,枝繁叶茂,一片欲望,如葡萄唐草文绫纹样(图4),雍容丽都,同样是一片盎然欲望,同类型的葡萄石榴缠枝纹有日本正仓院的碧地缠枝葡萄石榴纹纹锦半臂、葡萄石榴团花舞凤纹锦、狩猎顶真葡萄石榴卷草纹锦幡残片、巴黎吉好意思博物馆的唐代棕色地葡萄藤花凤凰纹锦,以及日本正仓院藏唐代红地葡萄纹锦。唐代染织图案的颜色成果,不错称得上是唐代工艺用色之冠。“布素豪家定不看,若无纹彩东谈主时难。红迷皇帝帆边日,紫夺星郎帐外兰。”这无疑是对晚唐织锦的概叹。
唐东谈主尚新,“新样”是唐诗中奖饰纹样的常用文辞,如“新样花文配蜀罗”“新裁白苎胜红绡,玉佩珠缨金步摇”“遥索剑南新样锦”“葳蕤金缕光”“舞衣转转求新样”“服务更裁新样绮”等,诸如斯类。固然,追新求异风俗的成因有其特定的东谈主文身分,大体从武周时期起,旧的贵族阶级缓缓被科举入仕的新贵替代,他们根除了旧贵族在想想上的矜抓和保守,在尽情享受物资钞票的同期,无所费神地管待和创造更生存。有唐一代,不管是织锦产物、工艺好意思术器物,照旧释教庙宇石窟,都具有“求新多变”“融汇中西”“富丽堂皇”的特征。体当今装潢纹样限度便是蹧跶气味、砥砺与当然之好意思投合的繁荣情景,这在敦煌石窟藻井纹样中得以昭着体现。
开元时期,敦煌石窟宝相花又有了新的变化,进一步向写实方针发展,向牡丹花滚动,这一情景受唐代社会习气和与之接洽的工艺好意思术居品制造之影响。唐东谈主甚爱牡丹,唐代段成式在《酉阳杂俎》中对牡丹有这么的纪录:“牡丹,前史中无说处,惟《谢康乐集》中,言竹间水际多牡丹。”牡丹花动作园林花木栽培并广为众东谈主所调养应是开元年间的事,《全唐诗》中收录的与牡丹花接洽的诗词有一百多首,开元时期牡丹风靡之盛况便不错由此管窥。唐东谈主对牡丹花的深爱是牡丹纹形成的精神基础,宝相花中云曲瓣的出现和流行也正折射出这一情景,《群芳谱》载“唐开元中,宇宙太平,牡丹始盛于长安”。如刘禹锡在《赏牡丹》中写谈“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李肇等撰《唐国史补》说“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
“熔铸”一词取自《文心雕龙》“辨骚篇”,用其“虽取熔经义,亦自铸伟辞”之“广义”。“熔铸”一词,不错用来描写敦煌石窟藻井图案,尤其是其中的葡萄石榴纹、宝相斑纹,此外还有石窟壁画边饰和头光中的卷草纹。唐东谈主似乎将各类工艺好意思术中的纹样打碎,再再行组合,创造了同期期审好意思情味一致、但形态苍狗白衣的纹样。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时刻史》第一卷中说:“唐代是东谈主文主义的,而宋代则相比侧重于科学时刻方面。”(〔英〕李约瑟《中国科学时刻史》第一卷)九九归一,唐代图案题材作风的巨大变化,又并非艺术本人所能决定,决定它的仍然是实验生存,入世想想校服了出世的幻想主义,艺术开动走向实验,对实验的歌颂代替了对神界的赞许。这如同敦煌石窟主题想想,从早期的忍辱糟跶滚动到唐代经变画中的西方极乐想想,石窟藻井中新出现的葡萄纹、石榴纹、宝相花等纹样成为初唐莫高窟的“前锋”,这同样与实验生存同步。
在唐代,文东谈主骚人还会在葡萄园中举行宴乐,在唐东谈主《景龙文馆记》《白孔六帖》和《锦绣万花谷》文件中同样有记录。《太平御览》:西域有葡萄酒,历年不败。彼俗传云,可至十年。欲饮之,醉弥日乃解。唐代在长安的栈房中还不错买到用波斯诃黎勒变成的一种奇异的酒,而八世纪时用波斯法制作的葡萄酒则无疑来自石国。好意思国粹者薛爱华在《唐朝的入口货斟酌》一书中说,葡萄酒的制作时刻,在唐朝仍是安身生根了。大批诗歌和文件纪录标明,唐代相配流行西域葡萄酒,传入中国的西方酒器上每每不错看到立体的葡萄纹。
瑞兽葡萄镜在唐代颇为流行,其镜钮为兽钮,内区有高浮雕瑞兽盘踞在葡萄藤叶之中,外区饰有葡萄藤蔓和飞禽等,机动敬爱敬爱,如五瑞兽葡萄镜(图5)。铜镜上的瑞兽葡萄纹在唐高宗至武则天时期方滋未艾。包括海兽葡萄、海马葡萄、莺鸟葡萄和畜牲葡萄等多种。孔祥星在《隋唐铜镜的类型与分期》一书中证明了瑞兽葡萄镜的分型与分期,该书提到瑞兽葡萄镜可分为瑞兽葡萄镜和瑞兽鸾鸟葡萄蔓枝镜两种,后者是由瑞兽镜的外区开动向内区慢慢加多葡萄蔓枝演变而来的。瑞兽葡萄纹铜镜在题材方面既不拘一格又严格适度,但其方针明显是为了让东谈主们看到一个既枝杈茁壮、果实累累,又有禽鸟走兽乐在其中的场景。瑞兽葡萄纹镜和唐代铜镜紧密邻接,好多东谈主以为瑞兽葡萄纹镜为唐代私有,但事实并非如斯。其实,五代、辽、宋等时期也每每出现这种纹饰,尽管在数目和质地上都无法与唐代相比好意思。陵阳公样在唐东谈主诗句中也可见,如元稹诗云“海榴红绽锦窠匀”,便是指用石榴卷草作环的团窠动物纹;卢纶诗云“花攒麒麟枥,锦绚凤凰窠”,均是指以花草为环的团窠麒麟、团窠凤凰图案,而麒麟和凤凰恰是窦师纶所创陵阳公样中游麟、翔凤的实例。
丹纳在《艺术玄学》一书中曾说,艺术家本人,连同他所产生的一都作品,也不是孤独的。有一个包括艺术家在内的总体,比艺术家更弘大,便是他所从属的同期同地的艺术家派系或艺术家眷属(〔法〕H·丹纳著,傅雷译《艺术玄学》)。这一结论对于咱们斟酌中唐诗歌和绘图艺术,包括释教艺术,不无启发与疏导的真谛。体裁的发展变化,是一种空洞而又十分复杂的情景,除了社会政事、民族性情、个东谈主身分、传统文化及外来影响等身分外,在体裁、艺术与玄学等文化想想限度内,每每会有一张无形的收集,使它们相互疏通,并在许多方面呈现出共同的性情与一致的倾向。唐代体裁艺术和造型艺术的发展变化,同样不可脱逃这张收集,又如丹纳所说的那样,这种艺术不是偶然的产物,而是一个社会全面发展的终局。笔者以为接洽时期习气,不错窥见敦煌石窟艺术与其时文风和社会布景之间的关联,而不是相互沉寂、互不关联。从工艺好意思术作品的变化,咱们不错洞见这一趋势,艺术作品的“物象”是一种荒芜的具象化的文本形状,是一种诗性说话,着手于实验,又高于实验,渗入着艺术家对实验社会生存的泄漏与联想。
(作家:陈振旺、韩晓芬T先生系,分辨系深圳大学艺术学部讲授、深圳大学敦煌艺术立异斟酌中心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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